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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昧平生】第24章-撑伞

帝都在大雪节气这天下了大雪,大片的雪花无声地飘落。


教室窗外的天灰蒙蒙的,远处的人工湖被阴沉的天气模糊了边界,一个个蚂蚁大的小人儿在铺天盖地的雪花下几乎缩成一团地往前走,白色的雾气从口鼻呼出,再瞬间消失在冷空气中。


讲台上的任肃之自然不会被天气影响授课,温平认真地做笔记,思绪却不由得乱飞。


印象中老师早晨进教室时没拿伞,老师又不从会像他这样穿帽衫,一会儿下课要是学还没停,从教学楼走回办公室,头发衣服都要湿了。


老师发高烧愣是一天假都没歇,虽然不烧了,但虚亏的身体哪有那么快恢复,这两天见到老师,不是没有精神、就是时刻把手覆在脑袋上按压捶打来抵抗头痛。


6教离行政楼不算太远,如果跑回去应该能在上课前赶回来。


“下课,答疑,有问题可以提出来。”任肃之嗓子都要冒烟,忙不迭洇几口水,看到温平悄悄冲他打了个要出去的手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到底还有工作,任肃之并不要求温平课间还要钉在教室里。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温平觉得这句话没有任何道理,结晶拍在脸上冷得不像话,他一路狂奔回办公室,抓起伞就往回跑,一下冷一下热,雪花鼻涕哈气几乎都冻在脸上。


在门外喘两口气,进门正好打响上课铃。


像是怕温平为拿伞白跑一趟,雪片刻未停,45分钟后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白色地毯。


温平耐心等任肃之给学生解答完问题,落后他老师一步向外走,出教学楼后立刻撑开伞跟上去,没让一片雪落在老师头上。


“老师,雪大,我帮您撑伞。”


温平的羽绒服很厚很蓬松,整个人看上去倒是比平时壮实了一圈,他把米白色卫衣的帽子套在头上,活脱脱不到二十岁的学生。


头顶的伞意外,又不完全意外,任肃之抬眸望向身侧,确定温平把自己捂得很严实不会被雪淋到,才任由自己躲在温平的伞下。


这伞很眼熟。


“课间去我办公室拿的伞?”任肃之比温平矮几公分,这高度倒是正好合适,说话时呼出一阵雾,他不由裹紧了领口。


“不是的,我回自己办公室拿的,我没有您办公室的钥匙。”


“你有多少把长得一样的伞?”


“啊?”温平没听懂,看了看自己海蓝色的纯色雨伞,没发现有什么奇怪,“就这一把。”


“中日韩研讨会,你塞给我的伞,不是和这把一样?我以为你去我办公室拿的,之前那把我还一直用着。你的习惯是两个人只能用一把伞?都回去拿伞了,不知道多拿一把。”


温平的眼底仿佛有烟花绽放,唰地跃动起明亮的光彩,握伞的手激动地捏合,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揽上任肃之的小臂,他乐得脑袋一歪一晃,使劲儿往任肃之身边蹭:“老师!您您您您居然还留着我的伞!男生的伞都差不多,不过好像确实是一样的,我不记得了,嘿嘿嘿,嘿嘿。”


笑得太憨太愣,和平时稳当拘束的样子差得太远,倒是有点杨清林那股吊儿郎当的样子,任肃之懒得搭理他,眉梢却不由得松弛下来。


两人同撑一伞在校园中行走,眼前是天女散花般的雪,脚下是咯吱吱的踩雪声,心底却是温热的。


五年前送出的伞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有的不过是年轻学生热忱真诚却又惶恐不安的慕孺。


五年后撑起的伞被师长记住了名字、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更有了学生依然炽热的追随和师者严厉却从不失温度的教引。


不时有学生认出任肃之,好奇地张望。


“那是咱校长不?”全校的学生自然都认识任肃之,但却不是所有人都认识温平,“边上是谁,校长的学生?”


“不知道,也可能是教工?”


“校长看着就有领导样,严肃起来真帅,你看边上那人,给校长打伞也太积极了,都快贴领导身上了,而且怎么看着……笑得那么……”


“是哦,不会有什么秘闻吧?”学生说着掏出手机,拉近焦距拍了几张照片。


“冷面校长和年轻学生,啧,你别说,你真别说。”


“说不定有什么利益交换,但校长好像挺正一人啊。”


“见到舔🐶了,真殷勤,诶你也去给校长打个伞,说不定校长能给你个保研名额呢。”


“笑死,有这好事你怎么不去,要不你先去给看上的硕导打伞让他同意收了你?”


“闭嘴吧!”


……


三五学生开着玩笑,全然不把随口胡说的话当回事,一旁的树枝被风吹得抖了抖,猛地抖落树梢的重量,结块的雪哗啪掉在地上,好似要掩盖世界的肮///脏。


每年的考研季都是个举全校之力的大工程,北河今年硕博录取计划共三千人,但报考人数可能有几万人,只靠研招办根本忙不过来,任肃之发话让招办按需在全校找人帮忙,年轻教工自然是帮忙的首选。


“好的黎老师,我给这几个考场装好屏蔽仪就锁门,开考之前不会有学生进来。”温平挂断电话,拎着几个屏蔽仪去考场。


因为学校太大,每年考试的学生太多,研招办会让一个学院的人负责自己学院的考场,又怕考试过程中试题出现什么问题,会安排本学院出题组成员考试当天全天待命,由本院职工担任监考或巡考,当然四场考试会通过抽签决定考场。


温平要负责考前国政院考场布置和监考。


几年过去,考研时间进行调整,从温平那时候每年一月份调整到每年十二月底,以便给学生留出更多的时间求职和完成毕业论文。


这天是周四,距离考研开始还有两天。


从这晚开始,整栋考场楼将会封闭以备考研。


温平从考务办签领了10个屏蔽仪,扛着快把人都埋起来,他挨个考场检查门口考场编号和本考场考生情况是否张贴完毕,再给每个考场安装仪器。


按顺序推开全校第125考场也是国政院第七个考场的门,温平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看到学生,他脚步一顿,站在门口出言提醒:“同学这是考研考场,不能在这自习,这间教室要锁门,辛苦你找别的教室。”


没想到学生的反应格外激烈,吓得一激灵从座位上蹿起来,动作过大差点撞翻桌子。


“慢点慢点!别急!”温平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扶了学生一把,“没事吧?”


女生瘦瘦小小,却好像力气很大,飞快扶稳桌子,避开温平的手,用身体挡在了桌子前面,眼神充满了慌乱,甚至有很强的防备。


“我……不知道这间是考研教室,我……我马上走,麻烦老师了。”


学生紧张地看了眼桌子,把书扫进书包,匆匆从前门跑出去。


温平只当是学生没关注考场情况,没放心上,事情办完后锁上了门。


直到考试当天,温平在领试卷抽签后来到第125考场,核验证件时见到了两天前才打过照面的女生,看到女孩明显因为看到“熟人”而躲闪视线、却不得不走向他们初见时的同一张桌子落座,他才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既然是考生,又怎么会不知道这间教室会作为考场,更何况这是自己的考场,如果能在考前进考场,那一定是本校的学生,而迅速拨开的记忆中,在他进门时,学生明明是在写什么东西的。


他在考生名单上找到了这个女生的名字,姚亚男。


考场是个大教室,容纳60名考生,安排4名监考,温平正好负责姚亚男这半场。


趁着广播播放考场规则的空当,温平不动声色地围着考场转圈,更多的注意力自然是放在姚亚男身上,女生看上去太紧张,双手反复交握,手肘过于用力地压在桌上,遮挡住很大一片桌面。


正值早晨,阳光从侧面的窗户落进教室,姚亚男的桌面被阳光笼了一半,温平第三次从姚亚男身边路过时放慢了脚步,不经意瞥到了姚亚男压在手下的秘密。


太阳给木质桌面镀上一层金光,没有完全被身体挡住的桌面上是密密麻麻的铅笔字。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十分钟,温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怕现在直接挑明会影响学生考试,又怕万一考试开始学生真通过这种方式作壁更是毁了她一生。


怎么办。


他作为监考老师不可能放任作壁行为不管,可他作为一名考过两次研的过来人,他不愿看到任何一个考生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灵光一现,第四次走向姚亚男的桌子。


哐当!


从其他注意力不在这里的考生来看,似乎是监考老师没站稳把考生的桌子撞翻了。


“这张桌子太晃了,不方便写字,把你的桌签揭下来,我给你换一张。”温平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平静地说。


姚亚男的脸瞬间白了,她僵硬着半天没动。


“来,抓紧,一会儿要考试了,你和我一起换。”


备用桌子堆在门外走廊,温平径自搬起桌子出门,姚亚男慌乱起身跟出去,手上还捏着温平塞在她手里的考生签。


四下无人,温平微躬着身,靠姚亚男更近些,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亚男……”


“老师!求您老师!我没作壁!我真的没抄!”


二人同时开口,学生颤抖的声线尽显她的恐惧。


如果说刚刚温平还不确定,现在已毫无疑问,学生已经不打自招了。


“亚男你听我说,”温平双手向下压,做了个放松的手势,“你现在别想有的没的,首要任务,跟着我,深呼吸,稳一下情绪,一会儿正常进去考试,不会有任何影响,只要你认真考试、别有其他的动作,你放心,这件事不会有任何人知情,状态千万不能乱,相信自己,你可以凭实力考上的,不需要这些方式,你一定可以的。”


许是温平的话太真诚,亦或是听到不会被别人知道后少了些顾虑,姚亚男望向温平的眼睛,胸腔起伏几次,真的随着温平手上的动作逐渐平复。


从他们出门,到搬了新桌子回到位置,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应该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第一门科目开考,温平不时看向姚亚男,她的头垂得很低,几乎要埋进试卷,整场都没有抬头。


第二三四场温平被分到了其他考场,所幸没有再出状况,伴着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响,他才松了口气,和其他老师一起抱着卷子回考务办。


又一年考研过去了,无数考生的命运系在短短两天却要用一年来准备的劳心伤神的考试上,很多人在考场匆匆见上一面,可能之后再不会有交集,考试结束后,温平没再见过姚亚男。


周二课后,温平与任肃之一起回办公室。


“考研没出什么情况吧?”任肃之是国政院命题组组长,周末两天他都在学校里,没接到考场异常的电话。


温平下意识嚎了一嗓子:“没有!”


不过是随口问问,可温平的反应不太正常,任肃之皱眉:“没有就没有,你嚷什么!”


“……”


温平在任肃之面前一向心理素质极差,他不敢说话,生怕被任肃之看出什么。


但任肃之高低比温平多吃二十年盐,而且纸又怎么能包住火呢。


无巧不成书,就在当天下午,研招办复核过全部考场的监控之后,给任肃之打电话汇报情况,除了一些打铃不交卷、中途去厕所等见怪不怪的行为,并无作壁等事件,任肃之问了句国政院的情况,倒是勾起了研招办老师的印象。


“国政院一切正常,噢对,125场第一场开考前几分钟突然换了个桌子,可能是桌子不稳吧,但不是学生自己提出来的。”


“125是谁监考?”


“您稍等,”电话那头打开监考分配表,飞快滑动鼠标滚轮:“李鑫,赵俊龙,凌云,温平。”


“问问温平什么情况。”


研招办惊讶,他都没说换桌子的是哪位老师,领导怎么能直接猜到是温平,赶紧应下来,把电话打去了国政院辅导员办公室。


温平眼前浮现两个大字:完了。


他纠结半天,如果和任肃之说,他对姚亚男就会失诺,如果装傻不说,那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挣扎几番,不等任肃之找他,温平主动去了校长办公室。


“老师,我想和您汇报下125考场的事……”温平心虚的时候总是站在门口不敢往前走,好像门板能给他多大的支撑,这次也不例外。


“锁门,去,面壁先足危十分钟再说,自己看时间。”任肃之匆匆瞥了眼温平,继续对着电脑办公。


完了,这是真完了。


他顺从地足危了,只不过没去面壁,而是壮着胆子足危在了任肃之腿边,比起白墙,他还是更喜欢这个位置,虽然离得近更危险,但也更能感受到老师的温度。


任肃之从鼻腔挤出一声冷哼,没去管他。


温平屏息凝神地打着整件事情的腹稿,思考怎么能在保护姚亚男的前提下坦白,想着想着就忘了时间。


十分钟,能让人感觉到不是那么舒服,又不至于超过忍受范围,或是对身体造成伤害。任肃之电脑右下角的时钟已经过了十分钟,不见温平起身,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又走神了,那就再给他十分钟。


卡着二十分钟整,任肃之使劲儿戳了戳温平脑门。


“你不准备站起来了是吧?”


温平吓一跳,这才觉出脑门也疼膝盖也疼,赶紧站起来,不敢揉,只能小幅度抖抖腿。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不过两三分钟就阐述完了,他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帮姚亚男求情的话术。


任肃之并没立刻表态,而是把电话打去了招办。


“把125场周四到周日的监控拷出来备份,保留到录取公示期结束。”


温平没想到任肃之非但没有质疑学生作壁,或者怀疑他帮助学生隐瞒,而且要保存录像以备后用,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先稳住不能出乱子,压根没时间想别的,那……他为什么被罚足危啊……总不能是因为没让招办留视频吧。


像是能读懂温平的想法,任肃之直接给出了解释:“遇到事就知道瞒,向上管理,分摊风险,就是学不会,日后如果有人举报学生作壁,录像被覆盖,你拿什么做证据,空口白舌?阻止了这一次,能阻止每一次吗,想过与学生沟通从根上帮他改正吗?光换桌子有什么用?还有,她是考生,你是考官,你们在门外聊什么聊,不知道避嫌?不过,你很聪明,当场巧妙地拦下了学生犯错,做得很好。”


任肃之在教温平怎么做一名领导者,而不是只做执行者。


作为监考员,温平想到的是保护学生让他正常考试,想的是当时;作为校长和总负责人,任肃之想到的是既要治标又要治本,是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的预后处理,想的是长远。


并没有对错之分,不过是站在不同的视角,处理问题的维度不同,需要有温平在紧急的时候当机立断及时处理,更需要有任肃之在突发事件后思虑全面妥当善后。


他们的配合已然越来越默契。


温平赧然,默默记住任肃之的话,没给自己辩白,上前一步,安静地站在身后帮任肃之按摩脖颈。


最近来自任肃之的夸奖愈发多了,好像许久都不曾说过对不起三字,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相处方式相比之前处处谨小慎微要踏实的多,更松弛,更亲近,更让他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他把这一切都归功于有幸得老师教导,是他的运气,却总还是不曾想过是自己本身已经很优秀的原因。


“老师,请您帮我保密好吗,我还是想亲自和学生聊,我和学生保证过不会被其他人知道的,我不想失信,考研的学生太不容易了,我不想他们有心理负担。”


其实现在才刚初试,能不能进复试、能不能录取都还是未知数,若是换成其他老师,可能会觉得又不是自己的学生,费这个工夫干什么呢,可温平偏是个轴的,他压根不会考虑现在要做的事是否会得到什么回报。


“这是你的事,自己决定。”


任肃之挪了个舒服的姿势,惬意地闭起眼睛。


温平没说,但他明白,自己淋过雨,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淋雨呢。


只有一把伞又何妨,温平始终是会为别人撑伞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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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告诉我这篇为什么审核不过……改了好几次了)

甜吗?

甜吧!

甜够了是不是该适当控糖了🙊


为了留ip又爆肝了


感谢阅读,期待互动(热度越高更新越快)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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