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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昧平生】第41章-击溃

工作日中午的茶馆十分清净,幽静的茶馆氤氲着淡而不寡的茶香,却寥寥无人。


周三的中午,除了最里面一桌两人,再无其他人有闲情逸致从繁重的工作中抽出几个小时来品茶,深棕实木博古架将茶馆划分为几个雅间,刚烧开的水咕嘟嘟滚着泡,蒸腾出热潮的水汽,却没让茶室染上放松惬意的氛围。


温平已给梁明爽添了第五次水,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半个小时过去了,梁明爽还在拉着他东侃西侃,没找到任何能说正事的缝隙。


热腾腾的水雾熏得温平额角都钻了汗。


他联系了梁明爽三次,前两次发短信说想请梁老师吃顿饭,隔了很久才收到回复,说事忙无暇,眼看着收到复审邮件又过了很久,温平实在焦虑,百般纠结,厚着脸皮舍下全部自尊,打了梁明爽的电话,这次倒是没被拒绝,梁明爽周三上午出差回京,就敲定了周三中午的时间和距离期刊总部很近的茶馆,可纵是见了面,温平找不到开口的机会,也不知从何开口。


天青色的茶盏宛如一块纯洁无瑕的碧玉,棋子大小的盏里盛放着金色茶汤,梁明爽轻眯双目,抱臂注视温平第六次起身为他续茶,年轻人手指的微颤毫无保留地被他捕捉。


梁明爽向来是个粗人,没什么耐心附庸风雅,不等捧着壶的温平坐下,他已经端起小盏仰头一口吞了杯中茶,温平再想给他添茶时,他抬手虚覆住了杯口。


“不依不饶地找了我三次,总不能只是为了请我喝茶,都挺忙的,说吧。”


冷淡的语气与方才闲聊时的随意判若两人,温平心头一震,僵直坐回自己的位置,躲闪着眼神,寻些客套话顾左右而言他:“您是我前辈,请您喝茶是应该的。”


初入职场的年轻人还没有太多虚与委蛇的本事,一番话说得像是在背课文,生硬而死板,梁明爽叠起二郎腿,嘴上漫不经心:“行,那咱今天就这样,茶不错,谢谢,我先走。”


“梁老师!”


温平慌了神,上身猛地前倾45度,手肘死死压在木质台面上,下意识想伸手去阻拦,只见梁明爽哪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如山般岿然坐着,倒把温平的心孤意怯暴露得彻底,他讪讪收手,缩了回去,垂下脑袋,做了数次心理建设,强压住满心的羞耻和紧张,提了半口气。


“梁老师,我……确实有事相求。我给贵刊误投了一篇文章,之前发了几封撤稿邮件但没能撤下来,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想求梁老师帮忙,对不起。”


温平的低声下气并没换来梁明爽一丝好性儿,这样的事情他早已见怪不怪,梁明爽扯动唇角,甩出个邪性的讥笑。


“噢,原来是想撤稿,我还以为是要求我发文章呢。让我猜猜,为什么要撤稿呢,拿我刊当备胎、一稿多投了?没看出来啊,还是个急功近利的。事情都做了,倒知道来找我。”


年轻人拢共就半个心眼,小羔羊哪里是万年狐狸的对手,一番阴阳怪气将温平准备好的说辞堵得死死的,温平霎得白了脸色,自乱所有的阵脚,支支吾吾说话都有些结巴,他既怕抓不住梁明爽这株稻草,又没脸为自己干出的蠢事辩解,可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实在耽误不得了,他颠三倒四地说自己为何错投,话没说两句,就被梁明爽冷言打断。


“你出于什么原因一稿多投,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和我说得着吗?”


室内的氧气好似被尽数抽走,一时间屋内只剩了滚水沸腾、钻出泡来又破裂的声音,温平紧紧抿住嘴巴,手脚都不知怎么放。


除了父母和老师,温平何曾被人这么不留情面的责难过,可他一个字的不满都不敢有,在双方各自沉默的时间里,他在心里将自己骂了成百上千遍,是啊,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凭什么要求别人给他留脸,他活该。


梁明爽换了条腿叠坐,愈发气定神闲,也不去看对面人满目惶然,径自打开手机,手指翻动,点了几下屏幕,从办公软件里找了负责审稿的同事,要求从稿件库中找出温平的稿子发给他,并从内部系统里撤掉,没说原因,只下了指令。


只不过,温平不会知道,他也没义务亲自给温平喂定心丸,他甚至有些玩味的心思,想看看任肃之亲自引荐的学生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手机上很快收到回复,一条收到,一个已撤稿截图,一个word文档,梁明爽回了句辛苦,点开了温平的论文,一目十行地略过摘要、各部分标题和主要内容及结语,文章倒是真的不错。


短暂的交流传递给温平明确的拒绝讯号,温平知道,如果他识相的话就不应该继续往下说了,手心传来一阵刺痛,好像尖锐的痛感才能支撑着他继续留在这。


他恨不能钻进土里。


可是他不能。


他得再试一次。


“梁老师,”


棕色木桌下,温平的手掌始终紧握着,指甲掐住掌心最中心的一小块肉没有松开。


“是我的错,不管什么原因都是借口,我无可辩解,把我拉进黑名单永不录用,或者给我任何处理,我都认。但求您别把这件事告诉我老师,求您了梁老师,我老师的履历上不能有学术污点!我不能……不能影响老师,我不敢和老师说,我自己的事自己担后果,这件事,和我老师没有关系。”


温平勉强把话说完整,从背包里掏出来样东西压在桌下,他绝望地闭起眼睫,哪怕明知道自己的行为可能会激怒梁明爽,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他将东西顺着桌面双手推过去。


“梁老师,这是我一点心意,您……”


“呦!”


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梁明爽拔高嗓子打断,温平猛地打了个哆嗦,心虚地敛下视线,睫毛颤抖搅动压抑的空气。


他没有看见梁明爽骤然凌厉的眸色。


“万兴仓储式商店储值卡,这家店可是会员制呢,”


梁明爽左手迅速打开了录音,将手机扣在桌面上,右手捏起两张卡片,翻来覆去地把玩,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


“五千块钱一张,你给了我两张,可真是下血本啊。”


“梁老师,”温平脸色又白了一度,话中的讥讽他还是听得出来的,他虽嘴上叫人,但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只……只是一点薄礼,这件事,真的和我老师没有关系……”


“诶你是怎么有的我的联系方式啊?”梁明爽再次卡住了温平的话头,作思考状。


这问题太突然,和当前的话题又实在没什么关系,温平摸不到头脑,他高度紧绷的神经已难以应对梁明爽的诘问。


“是……上次您和老师一起录制节目,老师让我留了您的电话。”


“噢,”


梁明爽装作刚反应过来,他闷了杯茶,硬是熬到对面的年轻人像是屁股上长了钉子、坐立难安,才再次开口。


“你也知道是你老师从中牵线,你才能有我的联系方式,我顾着和你老师的交情,你才能和我见上这一面。你嘴上说着不能连累你老师,却顶着你老师的面子,糊弄学术,投机取巧,百般钻营,竟然敢把礼送到我这,你把你老师的脸放在哪?放你脚底下踩吗!”


啪!


梁明爽扬手,将两张制作精美的储值卡扔在温平脸上,纸片贴上面皮一声轻响,旋即掉在地上,温平竟像是被抽走了全部魂魄,除了瞳孔本能收缩,竟做不出任何反应,他惊恐地睁着眼睛,一圈圈红色漫进眼眶,整个人剧烈地打着颤儿。


他没有力气去管顾地上的磁卡,也没有脸面将它捡起来。


他的心脏被长了陈锈的箭矢破空射中,箭尖挂着倒刺扎在肉里,倒刺被心头巨震反复撕扯,钩出一片血肉模糊,铁锈渗进伤口,从中心向四周扩散,融进血液,流至全身每一处血管。


毒已入骨,药石无医。


梁明爽的话,是击溃温平的毒。


而温平觉得,他这样的人,才是施在老师身上的毒,老师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沾染上他这样肮脏无耻的毒。


他失去全部辩驳的能力,明明阳光透过窗棱洒在身上,可他却没了一丝生气,只是怔愣地坐着,像是只沉默的尸体。


他一连很久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从收到第一封过稿邮件,他就陷进了会对老师产生不利影响的沼泽无可挣脱,他惶急地想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以为只要不让老师知道这件事,就能尽他所能护住老师,直到被梁明爽一语挑破,他才意识到他早已烂进骨子里,更是在无措的挣扎中越陷越深。


他该明白,他早该明白,他被老师收进门的第一天,就与老师捆绑在一起,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挂上了任肃之的学生的标签。


可他竟然,借着老师的人脉,打着老师的门面,做出了这等不要脸的事。


他究竟是怎么敢的。


指甲掐进肉里,掌心渗出血丝,可温平浑然不觉。


梁明爽不欲再与温平耗下去,他冷哼一声,打开微信,点进了与任肃之的聊天框。


“有空吗?现在方便电话吗?”


梁明爽发出消息就锁了屏,渗着寒意的眼神直勾勾地甩向几乎要瑟缩成一团的青年。


“我不可能被你影响了我自己的政治前途,今天的对话,我全程录音了,你的礼,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了,这顿茶,我请,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有找我走后门的功夫,不如多照顾下你老师的面子。”


“噢,”梁明爽叫来服务员结了账,见温平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为了我的清白,这件事,你老师务必知情,你自己去和你老师坦白,还是由我代为转达?”


手机适时震动起来,梁明爽低头瞥了一眼,按了接通键,在对方出声前率先开口,不动声色地开了免提。


到底是任肃之的亲学生,他还是得再给温平一个机会。


“温平,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和你任老师说?”


电话那头,任肃之听到温平的名字就蹙起了眉头,温平怎么会和梁明爽在一起,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没有出声。


没有退路了。


温平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他喉头一紧,上齿在下唇上刻出了一排牙印,他还想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片遮羞布,亡羊补牢似的来保全他最后一丝破烂不堪、一文不值的尊严。


他给梁明爽深深鞠了一躬。


“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


温的声音细如蚊讷,却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自己去和老师坦白。”


“和我坦白什么?”


不怒自威的熟悉音色没有任何防备地钻进温平的耳朵,他惊恐地绷直身体,踉跄着后撤几步,腰椎磕上桌沿险些站不住,他牙关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勉强支撑温平的那面危墙,没给温平一丝缓冲时间,轰地塌成了一片废墟。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音,任肃之沉下了嗓子:“不管你在哪,一个小时之内,来办公室见我。”


任肃之揣着被蒙在鼓里不明不白的疑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有什么事需要让温平去找梁明爽,看了看表,他得等温平过来跟他“坦白”。


可任肃之没想到,他左等不来人,右等不来人,打了七八个电话均无人接听,这才逐渐翻起汹涌的怒意,公务缠身,他不可能一直坐在办公室等,任肃之冷着脸,带着满面的严肃出门开会,给梁明爽发去信息询问原委。


校长办公会每月一次,集中签批全校一应需要校长亲理的事情,这个月事情多,会议时间长,散会时距离与温平通电话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还没见到人,已经耗光了任肃之所有的耐心。


任肃之刚下电梯转过转角,就看到了走廊尽头自己办公室门口躬着脊背虚靠在墙上的人影,积压的火气一蹿三尺高,他急步向门口走去。


脚步声惊醒了温平,他怔怔抬头,哪怕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也感受到任肃之非同寻常的愤怒,他慌忙向后挪了几步,却又逼着自己回到原位,他双目失焦地望向带着光亮的走廊远处,好像想在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将那人的样子镌刻在脑海里。


好像一直是这样,老师站在光里,而他在阴暗的角落望着那团似真似幻的光。


他曾坚信那光是真的,总有一天他会追上那束光。


现在他却觉得,哪怕那光定在原地不动,他也永远难以企及,阴影是绝无可能、也绝不应该与光并肩的。


钥匙划过两米的抛物线,掷在温平胸口,温平双手去接的工夫任肃之已经走到了温平身后,压迫感的物理距离一下子缩短。


“开门。”没有主语的命令砸在温平心口。


走廊昏暗,任肃之没有看到温平眸子里那近乎破碎的波澜,只看到了温平如筛糠般颤抖的手拿着钥匙怎么也对不准锁眼。


费了半天劲才开了锁,任肃之等温平刚刚压下门把手,一脚将人踹进屋里翻倒在地。





TBC.


————————————————

终于写到这章了,老梁出场,片甲不留,杀人诛心的狠人啊

老梁很直白,很犀利,但他对温平的做法其实是无可厚非的,非亲非故,只有任肃之引荐的一面之缘,对于一个95%陌生的人,老梁是无需顾及对方什么情面的

但老梁还是帮小温撤了稿,还是给了小温自己去认错的机会


有彩蛋,小温失踪的三个小时去做了什么,免费粮票可解锁(还在码,请看到彩蛋标识后再解锁)


久等了!

非常非常非常期待心心手手和评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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